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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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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戒

第二日一早,沈清韻就被柳氏吩咐人套了馬車扭送到了城外的水月庵,這是永定侯府第一任主母容氏在時設立的庵堂,專門收容沈氏一族犯錯的女眷改過自新的地方。

運氣好的,在這裏清修一兩年就能被家人接回去。運氣不好的,或是被家族舍棄的,就要在這青燈古佛一輩子出不去。沈清韻不過是個庶女,舍了就舍了,本來也不算什麽。

孟姨娘被柳氏關了禁閉,沈清韻走的時候,她也不能出來相送。沈清韻神色陰鷙地望著侯府的牌匾,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會光明正大的回來,討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王氏當夜就把三房牽扯到下毒一案的事情一一告知了老夫人,老夫人立刻就將小曾氏叫到了跟前。小曾氏一臉懵然地聽著老夫人的質問,隨後慌了心神辯解道她買那些藥是為了對付三房的那些勾纏著沈瑯的姨娘,並沒有害沈清歡。

老夫人心中了然,沈著臉讓香玉去三房將沈清雪請了過來。沈清雪原先還推脫不肯認,但老夫人心如明鏡,怒喝一聲:“你的丫鬟桐葉已經招了,你還要狡辯到什麽時候?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沈清雪這時才哭哭啼啼地認了罪,說自己是氣不過沈清歡一再奪了自己的風頭,一時糊塗才會這麽做。

老夫人卻氣得臉色鐵青,一口氣梗在胸腔內,差點暈死過去。李媽媽眼疾手快地為她順了順氣,又餵了她吃了一顆舒心丸,老夫人才緩過來。

這時,沈瑭夫婦也走了進來。老夫人一見到沈瑭,臉色更加蒼白。沈瑭走到堂前立刻跪了下來,神色哀傷地請求老夫人為二房做主。老夫人見他這個架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小曾氏痛哭流涕地哀求老夫人網開一面,饒了沈清雪一回。可當著沈瑭的面,她如何能堂而皇之地包庇沈清雪?

最後還是沈瑯來了,親自求到了沈瑭跟前。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說他只有沈清雪這一個嫡女,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好,沒有好好教導女兒,請沈瑭念在兄弟間的情分上,饒了沈清雪這一回。

沈瑭本就是庶子,從小就不得老夫人疼愛,但兄弟三人自小在一處長大,無論是沈玨還是沈瑯,對他都沒有半分不好的。沈瑯一個大老爺們能為了女兒放下尊嚴苦苦哀求自己,他又怎麽忍心斷了兄弟間的情分。

可若是這麽輕易地就饒了沈清雪,他對沈清歡又要如何交代?一時間他左右為難,遲遲沒有說話。

王氏瞧見了沈瑭的焦灼,但這事是二房和三房之間的事,她本就沒辦法插手,若是為三房求情,往後二房必然心懷芥蒂。可若是不求情,老夫人那又過不去,說到底,大房和三房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後來還是老夫人開了口,說沈清雪做出了殘害姐妹的惡事,按照侯府的規矩是一定要送到家廟去的。

沈瑭見老夫人決意如此,沈瑯又苦苦相求,心中最後還是做出了一番衡量。他眼下只是一個五品的小官,往後還要仰仗沈玨,眼下還不能和老夫人撕破臉,不如就賣她一個情面,至於沈清歡,以後他再慢慢補償就是。

歡兒那麽懂事,一定能理解自己的難處。沈瑭這麽想著,心中也寬慰了許多。最後他開口求情:“家廟清苦,清雪年紀小,既然是一時糊塗,我就原諒她這一回,往後還請三弟和弟妹好好教導。”

沈瑭送了口,眾人都松了口氣。老夫人縱然憐愛沈清雪,卻不能輕飄飄地就此揭過。最後還是發了話,“既然你二伯父為你求情,你日後務必修身養性,再不能做出這般惡毒的事來。我在嵩陽縣有個莊子,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去莊子上好好反省反省吧。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回來。”

從罰去家廟變成去莊子思過,沈清歡還有什麽可說的,只能痛哭著應下。

等沈清歡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沈清雪已經坐上了去莊子的馬車。秋葉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咱們老爺怎麽能為五姑娘求情呢?姑娘您才是她的女兒啊!”

沈清歡神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緒。對於父親的做法,她並不奇怪。他向來是個極度清醒的人。怎麽做最有利,他怎麽會不知道?為了她得罪三房甚至是得罪整個侯府,太不劃算了。

秋蘭用手肘拐了拐秋葉,讓她不要再說了。秋葉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噤了聲。“姑娘,您想不想吃雲片糕?我去廚房讓廚娘給您做了來。”秋葉眼睛一轉,將話題轉開。

“嗯,你去吧,讓廚房多做些,做好了你們給母親和大伯母各送一份過去。”沈清歡到底還是承了王氏和柳氏的情,趁著這個機會報答一二,也好叫她們知道自己是個明事理知恩圖報的。

“是,奴婢知道了。”秋葉應了一聲,弓步走了出去。秋蘭將沈清歡平日愛看的游記找了出來放在桌上,輕聲詢問道:“姑娘今日可還要看這本書嗎?”

沈清歡卻搖了搖頭,擡頭看著秋蘭道:“你去把畫具拿過來,父親為我做了主,我總要謝謝他。”

秋蘭聽了她的話,心頭卻起了憐惜。她家姑娘太懂事了,雖然才十三歲,但沒有半點小女兒情態,也不會伏在父親膝上撒嬌。也怪不了她,從小生母就去世了,父親又不慈愛。她縱然想撒嬌,又能如何呢?

這侯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會真心護著她。她註定要和別的姑娘不一樣,若她也一味天真,將來還不知道要被人搓磨成什麽樣。

秋蘭按下心思,快步將畫具取來,在桌上一一擺放好,站在一旁為她研墨。

沈清歡垂眸提起畫筆,腦海中響起了秦淮河畔的歌女咿咿呀呀的歌聲。那年上元節,沈瑭帶著她們去秦淮河畔賞燈,她還記得那一晚燈火如晝,她和弟弟笑得多快樂。

順著記憶,她潑墨如畫,在宣紙上揮就出了一幅秦淮夜景。秋蘭看了不住地讚嘆:“姑娘畫的真好,這是哪裏的夜景,如此美輪美奐?”

沈清歡嘴角噙著笑,想起了燈會上沈瑭給她們買的那串糖葫蘆,那是她和沈恪第一次跟著父親出門,也是父親第一次給她們買吃食,那時候她十歲,沈恪才八歲。

那是她對沈瑭僅有的美好記憶。那次燈會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可那一夜的秦淮河,她卻終生難忘。

“這是秦淮河的夜景,每年的上元節都掛滿了花燈,街上還有人表演雜耍,小販們在河畔支起小攤,售賣各種吃食,我還記得那糖葫蘆裹了一層糖漿,酸酸甜甜,味道好極了……”

“奴婢早就聽說過金陵富庶,二老爺在金陵做了六年的官,姑娘這幅畫,他一定會喜歡的。”秋蘭明白姑娘雖然對二老爺失望,但多少還要顧及父女之情。將來姑娘的婚事,還得仰仗二老爺做主的。

沈清歡擱下畫筆,起身伸了個懶腰,滿意地看著自己完成的秦淮夜景圖,對著秋蘭說道:“明日你陪我去書畫鋪子尋個師傅將這幅畫裱起來吧。”

秋蘭連忙應了下來,心中也期盼起明日的外出。從前出門的機會都是秋葉的,這還是姑娘第一次帶她出去,她自然興奮。

次日一早,沈清歡稟明了柳氏,便帶著秋蘭坐上了二房專屬的馬車出去了。秋葉起先還羨慕不已,但秋蘭再三保證會給她帶好吃的糕點回來,她也就歡喜地答應了。

馬車行駛到書畫鋪子後,秋蘭扶著沈清歡走了進去。沈清歡詢問了掌櫃裱畫的事,掌櫃一一答覆,讓她三日後再來取。

沈清歡交了定金後,就帶著秋蘭走了出去,卻在鋪子外面遇見了穆時安和他身邊的小廝。

沈清歡向穆時安點了點頭,便要動身離開。穆時安溫潤的臉上卻升起了一絲惱意。他不是看不出沈清歡對他的冷淡,但他始終不明白他是何處得罪過她。

“三姑娘且慢。”等沈清歡錯開身子往前走的時候,穆時安忍不住叫住了她。沈清歡顯然楞住了,她停住了腳步,困惑地望了穆時安一眼。

“我有一事不解,還請三姑娘為我解惑。”穆時安側過身子定定地註視著她,眉眼間寫滿了困惑。

“世子想問什麽?”沈清歡不明白她能為穆時安解什麽惑,對他始終帶著冷淡和防備。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三姑娘請跟我來。”穆時安一擡手指向了前面的酒樓:“前面那座酒樓是我們國公府的產業,耽誤三姑娘半個時辰可好?”

即便沈清歡不願意與穆時安多接觸,但她也知道這人來人往的書畫鋪子門口的確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若是被人看見了,少不得要說閑話。

“好。”沈清歡微微頷首,同意了他的提議。穆時安和小廝在前面領路,沈清歡放慢腳步,始終落後他一段路。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酒樓。穆時安將她帶上了三樓的雅間,又吩咐小廝去叫幾道招牌菜來。

“世子不必麻煩了,叫一壺茶就行了。我略坐一會兒就要走了,回去的太晚,母親怕是要擔心。”沈清歡忖著穆時安是個聰明人,話說到這裏,他就該明白她不想與他多待的意思了。

“清風,你去叫一壺六安瓜片,再上兩道點心吧。”穆時安聽了沈清歡的話,臉上的溫潤褪下,眉頭緊鎖,神情有些陰郁。

“世子有什麽想問的,但說無妨。”穆時安畢竟於她有搭救之恩,她也不敢對他太冷淡,只客氣地笑了笑,眼神中卻有著掩不去的疏離。

穆時安望著她客氣的笑,沒有忽略掉她眼底的疏離。他心念一沈,語氣冷淡地問道:“不知道我是否得罪過三姑娘?”

他話音剛落,不僅是沈清歡,就連一旁站著的秋蘭都掩飾不住驚訝的神色。“世子詞話何意?你我只有過幾面之緣,談何得罪?”沈清歡困惑地望著他,語氣平淡地說道:“何況世子曾經救助過我,算得上是我的恩人,我感謝都來不及。”

“哦?”聽了她的回答,穆時安挑眉,凝視著她平靜的面容,緩緩開口道:“那為何三姑娘對我如此冷淡,好像我是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

沒想到穆時安會問出這樣直白的話,沈清歡楞住了,臉上浮現了尷尬的潮紅。她的確是在避開他,只是沒想到他早就察覺了,還這樣直接了當地問了出來,一時間沈清歡陷入為難之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穆時安何等聰慧,又怎麽會看不出她的默認。他望著眼前低垂著眉眼的沈清歡,見她面頰上的紅雲,心裏暗笑,她竟然也會害羞嗎?

一時間他眉頭舒展,心中的郁悶也消散不見了。“若是我有什麽冒犯之處,還請三姑娘見諒。我想三姑娘可能對我存著什麽誤解,今日不妨說開,也好讓我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見穆時安如此誠摯,沈清歡心中更覺得難堪,她擡起頭怯怯地說道:“世子沒有冒犯過我,我只是不習慣和陌生人相處。”

穆時安望著她嬌怯的樣子,心中莫名地柔軟。“永定侯府與我們寧國公府是姻親,你我之間也能稱得上是表兄妹,往後也少不得要來往。若是你這般避著我,讓旁人見了,倒會讓人覺得是我欺負了你。”

“世子說的是,我明白了。”沈清歡並不想和他攀什麽表哥表妹的關系,畢竟他們之間真真是一表八千裏的,算不上什麽正經親戚。

“三姑娘當真是不想與我扯上關系,既如此,我也不願強人所難。”穆時安見沈清歡始終冷淡,沒有半分想要和他拉近關系的念頭,心中發堵,徑自站起身子。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茶點已經叫好了,三姑娘用些再走吧。”說罷,穆時安冷淡地看了一眼沈清歡,大步朝外走去。這時,名喚清風的小廝正端了茶點走進來。

見穆時安朝外走,他懵然問道:“世子,茶點已經來了,你怎麽要走了?”

“送進去給沈姑娘吧,我們去鋪子裏。”穆時安冷漠地吩咐了清風一句,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清風聞言立刻將茶點擺在沈清歡面前的桌子上,一言不發地轉身去追穆時安。

直到他們都走了,秋蘭才惴惴不安地看著沈清歡,囁嚅道:“姑娘,世子瞧著很生氣……”

沈清歡將穆時安的怒氣都看在眼裏,她只能無奈地笑笑。既然她打定了主意要避開穆時安,那就沒必要去討好他。他們之間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這些茶點怎麽辦?”見沈清歡不置一詞,秋蘭不安地看著眼前精致的點心,是桃葉糕和杏仁酥。都是姑娘家愛吃的點心,足以看出穆世子的心意。

“既然是世子的一片心意,我們一起吃了吧。”沈清歡伸手倒了兩杯茶,撚起一片桃葉糕輕輕地咬了一口。

無論她吃不吃,這個情她都要領下,那為什麽不吃呢?她向來想得開,也不想浪費食物。

秋蘭依言坐下,和她一起吃起了點心。最後還剩下幾塊,沈清歡讓秋蘭尋了幹凈的帕子包了起來,帶回去分給秋葉他們吃。

等她們從酒樓離開,清風又尋了小二問了幾句,將聽到的情況都告訴了穆時安。“沈姑娘她們喝了半壺茶,點心也都吃完了。”

穆時安聞言挑了挑眉,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看來,她雖然有意避著他,但並不虧待自己。他為她點的那些吃食,她一點都不浪費,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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